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鹤顶红

王侄被禁足的第三日,竞日孤鸣受了轻伤。

 

他伤在手臂,深可见骨,被关在北竞王府百无聊赖的千雪孤鸣吃了一惊:“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每天好像心机温一样不是坐着就是躺着,怎会伤到?”无情鄙夷自家王叔的狼主一边皱眉,一边力道粗鲁地拉过他的手臂替他上药。

“哎呀,小王何德何能与温皇相提。小千雪,轻点。”竞日孤鸣忽然呻吟一声,千雪落在他伤处的手势本已放缓,被他一唬更是踌躇。抬头却只见他温文眉目间七分笑意:“若说是无意之伤,你相信吗?”

 

“从小还不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千雪没好气地亲自开了药方,亲手研了药,上药之事本该交与北竞王府多情侍女,然而竞日孤鸣只做犹疑:“小千雪,这药味……”他苦恼地掩住口鼻:“太冲了。”

“药味既唐突,药性一定如虎似狼。小王虚弱,怕是担不起啊。”他似笑非笑觑着头大如斗的王侄:“若是小王有个万一,还怎么履行陪你读书的职责。”

 

他一时低眉一时脉脉,唱念做打俱佳,千雪孤鸣毫无还手之力——自小如是。

“拿来!我替你上药可以了吧!”话音甫落,金池同近身的宫娥都笑了起来。

 

狼主风流名声在外,竞日孤鸣却仍当他是从前小小的王侄一般捉弄。安闲支颐看他凝神把脉,侧脸英挺俊朗,神色却都写在脸上。咬牙切齿更兼深锁愁眉,竞日孤鸣轻笑:“王叔何曾骗过你?这伤,的确怪不得小王。”

他还是宁愿看他没心没肺,气恼跳脚,也胜过此刻相对无言。

 

——或者这气氛不过是提前预演。

 

“切,谁管你。我是说你这虚症——”眼见他若无其事捧起酒杯,千雪劈手就夺,一饮而尽,末了砸了咂舌:“只有你爱喝这种酒,软绵绵的。不许喝了!虚症绝对是你不注意调养。”话到一半,才抖起医者的气势来。可惜北竞王府的酒极易上头,千雪孤鸣酒中豪杰,也一时着了道,舌头发直,话音渐落。

 

小千雪,你说对了。竞日孤鸣轻叹一声,又是惯常的戏谑。他轻拍千雪肩头,千雪茫茫然间酒杯已回到对方手中。彼时未在意,数年后才想起,举轻若重,虚虚实实,这一手翻转腾挪,正是轮回劫内家巧劲。

 

——这病的确是小王自取。

——千雪,王叔何曾骗过你?

 

竞日孤鸣自然不是大意,他不过是有意无意游戏。千雪见病患拒不合作,甚至可惜地饮尽了杯中残酒:“这酒一年也只得一坛,被你这样豪饮,小王实在心痛。”

他笑他豪饮,千雪拍桌之前刻意抬起伤了的那只手拢住对方肩头,千雪瞥到他淡若无色的指尖,迟疑片刻又被挟回原座:“来见见罪魁祸首。”

 

竞日孤鸣指尖微动,自有人会意。千雪全神戒备,满以为会见到满身横肉的刺客,不想却只见到——

雪白毛绒的一团。

 

“这这这、这是什么!”千雪自觉上当,对方难得摆出一副严肃神情,自然又是消遣他:“你从哪里捉来的小狼。”

“不是小王捉的,而是自投罗网。”竞日孤鸣笑着看定他,千雪自知不敌,只好不接他的话,只躬身举起小小雪狼两只前爪:“咬得好!”

 

小狼只有一点大,仿佛被搅扰清梦,蓝色眼瞳蒙蒙地晃着人影。因是苗疆特有的雪狼,皮毛一色皎洁如雪,圆溜溜的前爪干干净净,还有一簇茸毛生在额前。若是不自喉咙中发出威胁似低吼,便像只无害的宠物。

千雪哈哈:“你这嗥声想骗谁,毛都没长齐的小东西!”他被拘得久了,捧起小狼一阵揉搓。雪狼似通人意,委屈地两爪交叠挡在湿漉漉鼻头前。

 

“它倒很喜欢千雪王爷呢。”金池掩口而笑:“我们来抱都要挠人的。”竞日孤鸣夸张地叹息一声:“金池,连你也打趣本王。”

“金池不敢。”话是如此,她眼中还是流露一丝难得的促狭。

 

竞日孤鸣不语,千雪自顾自拨弄小狼,伸手指在它口中,它哼哼着欲咬时,便一手撤回。钓鱼般哄诱,直逗得小小雪狼气喘吁吁。

虽然不愿承认,但他确实有点体会到竞日孤鸣的恶趣味。

 

北竞王听闻有只落单的雪狼误打误撞进了王府,心知是近来地气有异,天光回暖,薄冰处的雪狼难以生存,故而流落失散。他莫名地想抱一抱这只警惕的小东西,初时雪狼也恶狠狠探出牙齿,他只抚弄了几下喉颈便咕噜噜软倒在他怀里。

竞日孤鸣微微一笑,大意中仍是被咬了一口。金池捧了他一手的血,吓得毅然拉开那只作恶的小东西,也不再顾忌自己可会被咬到。

 

“无妨,是本王大意了。”近日计划已近关键,一时不慎,运功时经脉逆行,他受了伤。然而现下可以请千雪诊治,还可以托称受了惊。

更甚者,他弯起唇边弧度——小狼咬人,的确是很疼啊。

 

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近乎急切地想知道那触感。

最好寸断肝肠,方能证明手中并非空无一物。

 

他恍然沉思,千雪还以为他睡着了。金池准备晚膳,殿中旁人俱静悄悄退下。连怀中雪狼幼崽也气恨地合上眼,口中犹叼着狼主半截衣袖。千雪想摇醒恶劣的王叔,逼他吃黑浓浓的苦药,无意看到酒杯分了两盏:“这酒也是一年只得一坛?”

他自言自语,却被冷然拦下。倏然一惊,高高束起的发丝都旋转了一圈:“吓!竞日孤鸣你不要做鬼!”

“它可是一生只得一滴。”竞日孤鸣浑不在意,搭着他肩膀起身。千雪口是心非,一边絮絮数落一边倾身任他倚靠:“你这么说,我非得尝一尝了!”

 

“诶呀,那可不行。”竞日孤鸣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:“小王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。”

“拜托一下,你是哪里有半根白发!”

 

鹤顶红。

最纯的鹤顶红,置人于死地的剧毒。多稀罕贡品,颢穹连同珍贵补品一齐送至王府。只说王叔素喜奇异宝物,不如留下研究,或许来日有用未可知。

竞日孤鸣瓷白手指搭上嵌宝琉璃瓶,一滴滴倒入自己常用的酒杯,一声声笑得低回。

 

捡喜妃祭日相送,颢穹的确长进许多。

“可惜,还不够啊。”他云淡风轻维持着三十年不变笑容,眉眼含情,仿佛那不是毒酒而是交杯春酿。三十年前喜王妃忧惧深重,便是这样一盏犀角杯,这样一瓶鹤顶红,为了幼子撒手人寰。

 

听闻是此毒物,能同天下第一毒成为至交的狼主犹然自在,只哼了一声表示明白:“不小心就会送命,直接倒掉如何。”

“太浪费了。”竞日孤鸣也说不上自己的心情,喜妃祭日,千雪苍狼是不知的,他也从未让旁人发觉过。然而每年今日他都会摆两盏酒杯,自斟自饮。

 

鹤顶红,盛名之下却是无色。他只须须饮,似在混淆自己的感官。

有时他也想赌,自己会不会饮错了杯。

 

千雪一时转头,一时又飞速回头看他一眼。虽然不乐意,却掩不住关切眼神。

——或者做错了这个选择,才是最好的结局。

 

竞日孤鸣含笑,一抹水色点在唇间。千雪恍了神,日光透过碧瓦重楼耀入他眼中,点点碎金落在唇齿间。

北竞王一向很会利用优势。

 

他只短促地笑了声,便拉过千雪加深这个吻。手指划过对方肌理紧致的胸膛,肌肤缠绵,却也可立刻剖心入骨:“小千雪,猜猜看——”

他以口相渡,拥抱间伤口剧烈地疼痛起来。千雪早红了耳廓,却连骂一句也寻不得空隙。好在火烧般红发落一缕在颈边,遮掩自己避无可避的狼狈。

 

猜什么,千雪有些自暴自弃地想,他这一世人都猜不中竞日孤鸣的心思。

算了,由得他。无言回应,亦拢住对方腰间,千雪极尽耐心地等他说出永远的下一局游戏——

“这是毒药,还是美酒?”

 

唇齿相依,甘之如饴。

 

 

 

END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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