笋

00

 

“上官鸿信。”

“五算。”

——他们鲜少这样正式地称呼彼此，尚贤宫帘幕重重，气氛一时剑拔弩张。

 

凰后离截稿只有一个时辰，而雁王仍然在慢条斯理地擦拭断云石。

“去拿快递。”凰后一拢顾不上打理的散发，妩媚一笑。

“呵，不去。”上官鸿信回以同样气势的目光，继续专心替断云石抛光。

 

断云石比前任钜子的ipad难养护很多，专业用具要从羽国进口。敲门的快递可能是雁王心心念念的除湿布，也可能是凰后刚刚抢到的锋海特制面膜精装限量版——赠送文帝双剑色号可订制外管唇釉两只。

当然，也有可能只是大智慧新CD的传销。

 

东门朝日叹了口气，无声无息地开门，取快递，关门。

门外的畸眼快递员甚至没有察觉手上的单子已经被签收了。

 

凰后从《狼朝宫禁录·续》铺天盖地的草稿里猛然抬头，雁王停下了转动欣赏断云石光泽的手——

两人的目光一瞬如鹰隼般聚焦在小小的盒子上。

 

东门朝日取出卡片：“是投递给钜子的旧资料。”

“哦，不是羽国志异的催更诅咒信就好。”凰后看了一眼：“转投正气山庄或者还珠楼？”

上官鸿信懒散地对着阳光审视断云石，没有答话。

 

他的钜子，早已死去。

 

 

01

 

凰后对前任钜子个人意见其实不大，至少不会比天天看着钜子的ipad咬牙切齿的老七更大。

好心的欲星移提醒他：“拔了WIFI，他能让你再也长不了一厘米。”

 

被默苍离重伤后，她和欲星移也沉痛检讨过：“早该使用断网之计的，我们还是太年轻了。”

 

——她的意见在别的方面。

 

尚贤宫年久失修，从元邪皇时代起就在使用的书房一推开，能溅得人黑成大匠师。羽国风景好，旅游产业发达，五算对墨家的基础设施十分看不过眼。

然而钜子除了正事，生活上脑子里完全是一片黑洞，和他对话令人头痛，于是墨家的传统就连同破旧的尚贤宫一齐保留了下来。

 

给钜子吃一罐糖，或者一罐盐，他都没什么意见，吃起来面不改色。生日时送他的养生菠菜芥末汁都被喝得一干二净，九算不由得由衷臣服。

修业时按照日程，九算轮流做饭。老大的道域养生沙拉深受凰后喜爱，老二的苗疆特产烧烤温度高到尚贤宫空调集体罢工。烧烤味道不错，还抹上了特制蜜汁调味料，老大捂着牙抱怨：“下次记得给鱼去内脏，我们道域都是文明人，吃不了这个。”

 

老三拒绝吃鱼，并要求凰后也拒绝吃禽类。

玄之玄阴暗地认为钜子在他饭里下了缩骨粉，拒绝吃食堂。影形族里不富裕，他发育期三餐不继营养不良，真的没有再长高哪怕一厘米。

 

 

02

 

每次轮到钜子做饭，尚贤宫上上下下都如临大敌。钜子舌的可怕不止在于毒舌，更在于味痴。

 

九算对此统统心有余悸，凰后用稿费翻修了尚贤宫，同雁王开诚布公：“水电你交一半，拿你的退休金来。食宿我包，别进厨房。”

雁王阖眼一算：“尚贤宫用不了这么多水电费。”

“用于三餐叫外卖。”

 

两人面面相觑，终于妥协。

 

凰后懒得做，容易折指甲，雁王则是只能炒熟菜的程度。

有时俏如来会来借书，每每见到散发疯狂赶稿的五师叔，和对着风扇呆呆地玩石头的师兄，不由得叹口气：“我帮你们做饭，师叔请不要把狼朝宫禁录续集写成苗王和我的禁断之恋，谢谢。”

 

尝过史家长子的爱心料理，上官鸿信深沉道：“这一局，是我输了。”

凰后则想起默苍离对冥医的家常菜的评语，那大概是前任钜子一生中唯一一次说了：“能吃”两个字。

 

对于墨家钜子，剜心之痛与世间极乐一般无二，一视同仁舍得，一视同仁淡漠。默苍离更是个中翘楚，要他尝得出红尘滋味，按照老三的话来讲，绝对是真爱。

凰后倒想劝钜子多夹几筷，毕竟越是亲近的人，早晚会被他们牺牲。

 

很快，他们将只留下无关痛痒的怀念。

 

 

03

 

元邪皇动乱九界的直接后果，就是尚贤宫经常停电。凰后在卧室安了应急电源，这也是整个尚贤宫最安全的地方。

小幅度地震时雁王同她静坐，毫不客气霸占了五算最心爱的大椅子。

 

大概是靠垫太舒服，上官鸿信很快百无聊赖地睡了一觉。凰后要开灯，提醒他：“眼线花了。”

单眼皮晕妆，也属不可改的天运。

 

说不羡慕师弟双眼皮大眼，描两层眼线都一丝不乱是假的。看着借她眉笔补妆的雁王，凰后点评：“这次还是你输。”

 

 

04

 

其实上官鸿信何止输了一着，当事人心中都清楚，他从一开始便满盘皆输。

他想知道墨家钜子临死前的样子，想知道他会否破天荒地赞赏徒弟：这次，你做得很好。

 

智者不会去考虑无谓的可能，他也只是偶尔梦到，由自己，亲手将策天凤埋葬。

 

 

 

TBC